从《人间失格》看日本近现代文学作品中的人性特点
【内容摘要】
日本近现代文学风格独树一帜,既具有民族特色,其主要体现在其对人性的探究方面,而关于人性的探究主要表现为敏感而脆弱的心灵、极端主义与矛盾因素三个方面,本文以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为主要分析对象,加上其他日本近现代文学,分析阐述日本近现代文学的风格特征。
【关键词】
日本文学,《人间失格》,太宰治,人性
日本文学历史悠久,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包括俳句、物语等表现形式,在日本文学初形成的阶段,受到中国古代文学影响较大,其风格特征也与中国古代文学近似。但是随着其社会的发展,到了近现代受到西方文化与经济变革的冲击,日本文学展现出了与以前不同的特点,并且涌现出了大批作家。尤其到了二战之后,日本的经济受到巨大打击,人民心理产生极端变化,曾经奉行的武士道精神受到创伤,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文学作品也展现出了其与世界其他各国完全不同的风格特征。
太宰治是日本战后无赖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与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齐名的重要作家,其创作受到个人经历影响甚多,可以说反映了当时时代日本民众的典型心理,十分具有代表性。其代表作《人间失格》即为自传体小说,太宰治本人与《人间失格》的主人公大庭叶藏经历相似,同样出身于贵族家庭,家境良好,从小被家中的女性包围长大,这样就造成了二人同样敏感而脆弱的内心,在文中,大庭叶藏与常子投水殉情失败,最终慢慢被酒精侵蚀,慢慢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人间失格》书名意义即为“在这世间失去了成为人的资格”)。而作者太宰治则在完成《人间失格》这部作品后选择与山崎富荣投水自杀。
《人间失格》是一部中篇小说,主要分成五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我”看到大庭叶藏的三张照片而产生的联想,接下来便是第一手札、第二手札与第三手札三个部分,即对应三张照片,主人公大庭叶藏自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最后一部分则是“我”看完三部手札后的一个后记。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人生中最后的一部作品,也是他对世界认识的结晶,作品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向读者介绍了太宰治眼中的世界,而这部作品也集中体现了日本文学的几大突出特点,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即为对人性的解读,并展现人性的脆弱。
《人间失格》中
集中体现的人性特点
重要有以下几点:
一、敏感而脆弱的心灵
日本的大多数文学作品的主人公都有着极为敏感的内心,能够轻易地体察他人的想法与他人的需求,因此,这些人物往往为了迎合他人而将自己逼入绝境,或者因为他人不经意的语言而走向灭亡。
在《人间失格》的第一手札中,记录了主人公大庭叶藏幼年时候的经历,年幼的叶藏正是这种敏感的代言人,面对世界上一些我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他总会有一些奇怪却独到的见解,而这些见解使得他的生活并不幸福,比如书中提到了他对吃饭这件事的看法:
“不吃饭就会饿死”,这句话在我的耳朵听来,无异于一种讨厌的恐吓。然而这种迷信(即使到今天,我依旧觉得这是一种迷信)却总是带给我不安与恐惧。“人因为不吃饭就会饿死,所以才不得不干活,才不得不吃饭”——在我看来,没有比这句话更晦涩难懂,更带有威吓性的言辞了。
仅仅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年幼的叶藏便能产生非常多的联想,进而去审视自身,最终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这也仅仅是大庭叶藏敏感心灵的一个简单的体现而已,对于幼年时期的大庭叶藏,其敏感心灵的最典型体现就是他去体察他人想法,并不断迎合的过程:
尽管我对人类满腹恐惧,但却怎么也没法对人类死心。并且,我依靠逗笑这一根细线保持住了于人类的一丝联系。表面上我不断地强装出笑脸,可内心里却是对人类拼死拼活的服务,汗流浃背的服务。
从孩提时代起,我就对家里人每天思考些什么,又是如何艰难地求生,不得而知。我只是对其中的隔膜心怀恐惧,不堪忍受,以致于不得不采取了扮演滑稽角色来逗笑的方式。即是说,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说真话来讨好卖乖的孩子。
只要看一看当时我与家人们一起拍的留影,就会发现:其他人都是一本正经的脸色,惟独我一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地歪着脑袋发笑。事实上,这也是我幼稚而可悲的一种逗笑方式。
而这样的生活显然给大庭叶藏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也是他之后慢慢走向堕落的一个原因。他在不断地迎合别人的时候逐步堕落,去和狐朋狗友虚与委蛇接触到了他本不该接触的世界,去和公关小姐谈笑风生导致最终悲剧的命运,他不断地迎合着他人,而到最后,当这种“迎合”的联系不再存在他被所有人抛弃,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和朋友关系崩坏,最终未满而立之年却满头华发,在疗养院里过着凄凉的余生。
与大庭叶藏相类似的敏感心灵在日本文学的其他作品中也有体现,比较典型的是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中创造的直子,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精神治疗之后,依旧选择离开人世,直子的敏感脆弱与大庭叶藏十分相似,不同点在于直子不会去迎合他人的想法,她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细微地观察着世界,体味着人与人的关系,然而这种敏感却导致了自身的毁灭。
而在渡边淳一的《光与影》中,则展现了日本文学形象的另一种敏感的脆弱,即因为他人不经意的语言或与他人进行比较而最终走向灭亡。主角小武敬介与寺内正毅因为同样的伤接受手术,小武敬介被截肢,而寺内正毅由于主治医生天马行空的想法保住了手臂,虽然备受折磨,但并没有变成残疾。面对曾经与自己职阶相似、伤病相似但最终结果却和自己大相径庭的寺内正毅,小武敬介有最开始的心里不平衡变为最终的嫉恨,而这种嫉恨也使得他的余生变成了一场悲剧。
二、极端主义:极致的美与丑和执念
在日本的各种艺术作品中,我们都能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作品创作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走向极致的唯美,而另一种则是完全揭露的极端到变态的丑恶。
《人间失格》可以说是对人性丑恶的深层次揭露,大庭叶藏酗酒、招妓、吸毒可谓无恶不作,而他也因此丧失了成为人的资格。而与其相类似的丑恶揭露,包括芥川龙之介在《地狱变》中所写到良秀,为了创作出最完美的画作,不惜牺牲女儿为代价,良秀对艺术的极致追求与其良心道德的丧失都体现了日本近现代文学的一个特点——极端主义。
这种极端主义在《人间失格》中主要体现为大庭叶藏的自我毁灭,而将极端主义发挥到极致的作家应该就是岩井俊二了。岩井俊二的电影作品《情书》描写了一个非常纯洁、唯美的爱情故事,让我们感受到了日本作品的清新与忧伤,但是与其相对应的,他的一部文学作品《庭守之犬》则展现了整个世界的恶。
极端主义进一步的发展就是个人追求的执着,也就是执念。在日本文学中,我们往往看到主人公从始至终为了完成一件事情,即使毁灭自身也在所不惜。在《人间失格》中,大庭叶藏的执念大概就是想要成为漫画家。将这种执念发挥到极致的日文作家在我看来就是东野圭吾了。不管是被称为东野圭吾无冕之王的作品《白夜行》中的桐原亮司还是《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石神哲哉,都体现着这种执念。
以《白夜行》为例,桐原亮司唯一的执念便是儿时的玩伴雪穗,为了雪穗他不惜杀害意图侵犯雪穗的自己的父亲,并在之后的生活中一直与雪穗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对她有威胁的人物一一剪除。他为了雪穗双手沾满鲜血,在社会底层徘徊,但是雪穗却在他的帮助下,步入日本的上流社会,最终,警察追查到他的时候,为了保护雪穗,桐原亮司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一天中,太阳会升起,同时也会落下。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自己身上的光芒消失。
对于桐原亮司来说,雪穗是他唯一的执念,对于雪穗来说,桐原亮司是她唯一的光芒。《白夜行》通过亮司的执着将至黑至恶的罪孽叙述,但是却表现了至纯至真之情,可以说是将极端主义发挥到了极致,而这两种极端的融合也体现了日本文学另一个显著的特点,即矛盾因素。
三、文学中特有的矛盾因素
在之前一点有说明,日本文学的极端主义表现为对极端的美与极端的丑的展现,而这二者往往在同一部作品中进行融合,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日本中很多文学形象自私、极端、丑陋充满罪恶,但是阅读完毕之后,我们很难去指责他们,反而会去同情。这和欧美作品的善恶分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之前所说的《白夜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人间失格》中,也有类似的描写,而且可以说非常的触动心灵。在后记中,又是以“我”作为第一人称,记述了“我”看完大庭叶藏的三部手札后的感触,并与和大庭叶藏打过交道的老板娘的对话,通过阅读三部手札,“我”和读者其实是同样的感受,这个大庭叶藏可谓是无恶不作的瘾君子,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是老板娘最后的话却引人深思:
“都是他的父亲不好。”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是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呐。”
这句话是整部作品的结尾,在手札中,通过大庭叶藏的自述,他可谓恶劣到极致的人,可是在他人眼中,大庭叶藏却是“神一样的好孩子”,而造成的这种矛盾的正是叙述人称的不同,大庭叶藏不断地进行自我否定,可是他身边依旧有很多人聚集,依旧有年轻的姑娘愿意与他结婚,这些其实都代表着他被世人所肯定,在这种自我否定与他人肯定的矛盾中,大庭叶藏的性格也更为突出,进一步展现着他自身的敏感和极端。
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矛盾对比,才使得这个人物更加让人惋惜。
由于日本近现代文学中的文学形象集中表现为这几种特点,也就造成了日本文学在世界文学领域独树一帜的风格特征,可以说,很多日本文学作品表现的主旨在于展现人的内心世界,即为日本特有的私小说,而这种内心世界,受到社会状况及历史文化的影响往往带有自我毁灭的倾向,大庭叶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许多主人公在经历了万千事情之后走上毁灭的道路,也就使得日本的近现代文学笼罩在黑暗、扭曲、变态与压抑之中,而这,也正是日本文学的独特魅力。
姓名:鬼谣
职业:教师
研究领域:中国古代文学、日本文学、中国文化史
自我评价: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只恶鬼和一首童谣,我要做的,不是选择与摒弃,而是感悟与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