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中文系十四大教授之一!今年是他的诞辰120周年

2022-11-30 24408

如果在上世纪50年代要在线选课,那么这位复旦教授的课程,要靠“秒抢”。


如果想了解语言学领域的音韵学、训诂学、文字学、语法学、词汇学、修辞学及语言学原理等任意学科知识,读这位教授的著作,就能一探究竟。


如果想知道如何成为一名桃李芬芳的老师,一位独立思考的学者……他也能告诉你答案。


他就是著名语言学家、上海社科大师、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下文简称:中文系)教授张世禄。今年是张世禄先生诞辰12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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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高深的语言学,讲成了一门艺术


“韵书起于魏晋六朝,现在有的是《切韵》《广韵》《集韵》《礼部韵略》,平水韵。”


复旦第九宿舍,一间整洁明亮的书房内,年逾古稀的老教授向研究生们娓娓讲述音韵学。他戴着镜片厚重的近视眼镜,驼着背,脸尽可能贴近手中的纸张,尽力从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字迹。而他的声音依然洪亮,每一个古韵字音都发得精妙,每一句讲解都那么引人入胜。


这是张世禄先生在家中书房授课的动人场景。即便过了40多年,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1979级中文系硕士生杨剑桥感觉仿佛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老师那时70多岁了,视力模糊,却在每次上课前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书写讲课提纲及相关材料。我经常应约到老师家取提纲,学生们再各自誊抄到笔记本上。看着老师的字迹,心里非常感动。”杨剑桥回忆。


当时,不仅语言学硕士生会来张世禄家中听课,而且时常有其他专业的学生慕名前来旁听,济济一堂。而据张世禄之子张丕余回忆,上世纪60年代,父亲在家中只给一两位学生上课,却早早地穿戴整齐,等候学生到来。“父亲对上课一贯重视,而且讲课很生动有趣。他音量很大,即便关着房门,还是听得很清楚。”


在张世禄先生的一生中,在不同年代、地点,为不同学校、年龄的学生,讲授语言学课程,占据了他60余年的光阴。事实上,语言学是一门较为艰深枯涩的学问,而张世禄却能将高深的理论、冷僻的音韵以及繁细的训诂,都讲述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


据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修回忆,在张世禄先生的课堂上,时常能听到学生们的阵阵笑声。“他循循善诱,引人入胜。我很爱听张世禄先生上课,他上课,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上世纪50年代的复旦第一教学楼,可容纳200余人的大教室,每逢张世禄的《古代汉语》课,总是座无虚席。有一次,张世禄在课上解释《触詟说赵太后》中的“徐趋”一词,自己压低身子,双脚快步移动。同学们不禁发笑,随之明白了“徐”是因为腿疼,“趋”是表示尊敬。张世禄解释说:“触詟腿上有风湿病、关节炎,所以只好‘慢慢地快走’。”


张世禄先生授课是经典,他的课在复旦闻名遐迩。”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申小龙说,“他讲课神采飞扬,旁征博引,边讲边写板书,不知不觉形成完整提纲。他乐于与学生讨论问题,许多学生都是在他的影响下,走上了语言学研究的道路。”


语言学研究,如同生命之重


“父亲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把语言学研究当成自己的生命一样。”在张丕余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书房里埋头治学,从身材伟岸到年迈佝偻。


在语言学界,张世禄成名很早。1929年,大学毕业不过三年的张世禄,就开始发表音韵学著作。至上世纪30年代,张世禄先后出版了《中国声韵学概要》《中国古音学》《广韵研究》《语音学纲要》《中国音韵学史》等著作,开创性地用西方语言学理论研究中国传统音韵学,成为“我国现代语言学的先驱”


“张先生是我国音韵学大家,我对他仰慕已久。”杨剑桥有幸于1979年考入复旦中文系,成为张世禄的硕士生。“音韵学是一门‘绝学’,是口耳之学,要讲清楚古音、古韵不容易,要向学生阐明原理则更加难,张先生却能讲得清楚透彻。在他的带领下,复旦中文系走出了一大批音韵学的优秀学者。”


毕业后,杨剑桥在中文系任教,深耕音韵学的教学与研究。“为了向大众普及音韵学知识,张先生和我合作编写了《音韵学入门》一书。书中遵循张先生的音韵研究指导思想,把音类的研究和音值的研究区分开来,从而金针度人,把许多文史爱好者引进音韵学门墙。此书出版十年后再版,仍成为上海书展的十大畅销书之一。”杨剑桥说。


始于音韵学,张世禄先生的语言学研究又广泛涉猎训诂学、文字学、语法学、词汇学、修辞学及语言学原理等多个领域,且每个领域都有所建树。他发表近20部著作、110多篇论文,堪称一位“全能型的语言学家”。


张世禄先生学贯中西,是我国引进西方现代语言学的先驱之一,但他反对全盘西化,重视汉语的民族特点。晚年,张世禄的研究重心转向汉语语法,首次系统批判了西方语法理论对汉语特点的曲解,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汉语语法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此外,张世禄先生重视语文教育,关心语言学知识的普及,论著中有很大部分是为了中小学语文教师和普通读者所作,“俯首甘为孺子牛”,为中国语文教育的改进作出了重要贡献。他还参加了全国文科教材、《辞海》(任语词分科主编)、“二十四史”校注、《汉语大词典》等科研项目的研究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张世禄在青年时期曾写过历史、文学、哲学方面的论著,是一位“通才”。申小龙说:“张先生的外文特别好,他翻译法国作家房德里耶斯的《语言论》,用小楷竖着翻译,装订了厚厚的一本,并且是用浅近文言文翻译的。不过先生最爱的,永远是语言学。”


一位独立思考的学者,一个温情脉脉的人


“独立思考,走自己的路。不要轻信别人的结论,敢于提出质疑。”导师张世禄的谆谆教诲,申小龙牢记并践行了几十年。在他眼中,张世禄这样一位谦谦君子,在学术上却坚持自我、敢于质疑,曾与赵元任、朱东润、陈望道等学者名人进行学术切磋或论辩,具有学术争鸣的勇气。


1980年,申小龙在复旦大学中文系读大三,在一次学术报告会上第一次见到张世禄先生。这位与北京大学王力教授合称我国现代语言学“南北双璧”的大家,已是耄耋之年。被搀扶着走上讲台后,张世禄作了《关于汉语的语法体系问题》的学术报告,呼吁变革20世纪整个汉语语法体系的“洋框框”。


“我惊叹这样一位垂垂老者,竟迸发出如此年轻的学术生命力!”这场报告及后续发表于《复旦学报》的文章,在语言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从此启迪申小龙的学术研究理念:建立有中国特色的理论体系。


本科毕业后,申小龙拜入张世禄门下,攻读硕士研究生。1981年,张世禄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为高校文科第一批博士生导师,次年起指导上古汉语词汇和上古汉语语法两名博士研究生,申小龙是其中之一。


虽然80多岁高龄,张世禄仍在博士生指导中亲力亲为,倾注心血。“由于患白内障、高度近视,张先生每次看我的稿子都要将脸贴在稿纸上。实在累了,又让我把文稿录音,他反复地听,再提出意见。这样反复修改而成的文稿,他却不让我在稿中提他的名字。”谈及往事,申小龙已然眼里泛泪。


张世禄在学术研究上严谨认真,对学生言传身教。而在与学生、家人的日常相处中,时时流露着脉脉温情。“张先生为人谦逊,待人和蔼可亲。”杨剑桥回忆,张世禄送书给学生,总是称学生为“学弟”,以平辈相待。杨剑桥到云贵川等地开会,张世禄想起有曾经教过的学生在那边,总会托杨剑桥带些小礼物,“跟毕业多年的学生依然保持联系”。


“我觉得父亲对待他的学生们,亲如子女一般。”张丕余笑言,“父亲对我们这些子女的兴趣与未来发展,不会过多强求,理解并尊重我们的个人意愿。”张丕余小时候看父亲的书房里都是语言学论著,连“四大名著”这些书都没有,抱怨了几句。没想到父亲很快买了不少文学书,对他说:“瞧,我给你买啦。”


申小龙说:“张老师与师母张瑞云是一对恩爱伉俪。在战乱动荡的年代,师母操持家务,全力支持老师的学术研究。先生仙逝,师母悲恸不已,于次年逝世。”


张世禄对自己的亲人兄弟都赤诚以待,家庭关系融洽。对不相识的青年登门求教,张世禄也总是有求必应,来信必复,直至晚年。他散发着温润的光,温暖了众人。


大师并未远去,学术薪火长明


在光华楼中文系的长廊里,“复旦大学中文系十四老”的画像映入眼帘,其中张世禄又被称为“课上得最扎实、最会带研究生”的中文系教授。他与陈望道、郭绍虞共同提出要“走中国特色的语言学道路”,为语言学的“复旦学派”奠定了宝贵的传统。


1952年,张世禄在全国院系调整时来到复旦中文系,次年被陈望道校长聘为中国语言教研室主任。直到1991年逝世,张世禄从来没有从中文系退休。“父亲生命的一半时光,都与复旦中文系紧密相连。复旦在他心中,意义非凡。”张丕余说,“父亲对复旦学生悉心指导,上课所用的讲义,几乎每次讲都修改一遍。”


上世纪50年代,张世禄在复旦开讲“汉语史”课,当时全国高校开设这门课的,只有复旦与北大。1956年,王力出版了我国研究汉语历史发展的第一本专著《汉语史稿》,而后多次再版;而张世禄的汉语史教材却因为历史原因,长期湮没无闻。


50多年后,《张世禄全集》于2020年整理出版,多达400多万字,全面展现了张世禄在语言学方面的学术成就,尘封多年的《汉语史讲义》也终于重见天日。丛书主编申小龙说:“拿到《汉语史讲义》时,它是一本泛黄的油印稿,我们将其进行梳理。张先生这部汉语史巨著,注重系统性,重视语言的社会特点,于今仍有所获益。”


无论是主编整理张先生著作,还是深耕“文化语言学”研究,进一步阐释张世禄语言学思想,都是申小龙一如既往的坚持,也是对导师最好的纪念。“我们也有义务,让年轻一代的复旦学子,加深对大师的了解,让复旦传统得以延续,让大师的思想之光照亮更多人。”申小龙指导中文系本科生为张世禄先生制作了120周年诞辰的纪念视频,以青年学子的视角致敬大师。


为了编写一本适合于复旦大学本科《古代汉语》课程的教材,张世禄先生在上世纪60年代就编写了油印讲义,到80年代末又主持了《古代汉语教程》的编写,在教材中贯彻了他所建立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汉语语法体系。1992年,《古代汉语教程》出版时,张世禄先生业已仙逝,但他的学术思想却在教材中代代传承。


“如今,张世禄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教程》已经修订至第四版,至今我们复旦乃至其他许多高校仍在使用。张先生带出来的学生,不少人已为人师,用老师主编的教材,带出更多学生,这是学术薪火的传承。”杨剑桥说。


1991年,张世禄荣获国务院“为发展我国高等教育事业做出突出贡献专家”的荣誉称号和国务院特殊津贴,同年因病与世长辞。至今,先生离开我们已然廿载,而他的学术精神、思想光焰,依然令一代代复旦人追思,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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